懷孕如革命—郁盈的故事
我是郁盈,也有人叫我花花,我在高雄醫學大學性別研究所工作,有一個小孩現在三歲六個月左右左右,每天的生活就是跟孩子鬥智鬥勇。
我是透過人工生殖有了小孩,我們的人工生殖之路跟其他人比起來辛苦了一點,太太戲稱這是十次革命,因為我們幾乎什麼方式都用過了,去了兩次加拿大做試管,也試過滴精,花了六年的時間,從2012年開始有想要有小孩的念頭,一直到2018年小孩才順利出生。
長達六年的時間,每一次失敗都很氣餒,但氣餒過後還是不甘心、還是很想要有小孩,於是決定再試試看吧,很幸運我們在信念和金錢用完前就成功了。中間也有求神問卜,台灣的傳統習俗是遇到難解的事就會去問事拜拜求個心安,我覺得很有趣的是,過去師姐們可能沒遇過同志求子的請求,現在也要有所應變。一度很灰心的時候,有朋友轉告夢到小孩去找他,請我不要放棄,振奮了我的精神。
一路走來,太太的支持很重要。雖然一開始她沒有立刻接受生小孩的念頭,但真的進入人工生殖療程後,她比我更在意我的身體,像是細心記得何時該吃藥。比起她本人想要有小孩,她更像是為了支持我而走上成家這條路,這點讓我很感動。女同志家庭中,生育的一方會因為懷孕和小孩產生身體連結,像是斷奶前小孩天天掛在身上,但斷奶後我和太太的分工越來越平均,現在我們兩個人一起分擔照顧小孩的責任。
照顧小孩雖然疲憊,但我至今仍覺得有小孩是一件非常滋養的事情。沒有小孩前,我的生活只有工作,我本來就是容易鑽牛角尖、為工作而焦慮的人,小孩的出現強迫我轉移心思。我收過來自學術媽媽前輩的最好建議是—小孩會結構你的生活。有了小孩後,我必須更有節奏地生活,難免會有工作和家庭之間兩邊都做不好的時候,但其中一個讓我心情上比較有餘裕的原因是,我不是在異性戀婚家制度裡,不需要擔心作為傳統媳婦、媽媽的既定責任。
我和原生家庭是一個從衝突、協商到接納的漫長歷程。
20多歲時我「被出櫃」,作爲獨生女,爸媽觀念也相對保守,他們非常不能接受我的同志身份,彼此冷戰了非常久。直到我國外唸書回台灣後,有了想生小孩的念頭,媽媽對於我終於要「步上人生正軌」非常期待,她也陪我一起度過六年的求子煎熬過程。我和爸爸之間相對疏離,他因為很氣我,溝通多半是透過媽媽。當時他很少過問我的感情生活,直到懷孕後,他雖然期待小孩的誕生,但我們一直沒有聊開,我的太太和爸媽們也從來沒見過面。
要生產前我忍不住問媽媽:「爸爸知道我和太太在一起嗎?」媽媽只是輕描淡寫回了一句「這件事情你不用管」。我因為子宮動過手術,孩子必須剖腹產,我忍不住會幻想,當太太和爸媽一起等在手術房外時,他們會不會起衝突?這不是我樂見的畫面。
生產結束,我才發覺我對爸爸的了解真的太少了。經由太太轉述得知,她在手術房外主動向爸爸自我介紹後,爸爸牽起太太的手,說了一句:「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照顧我們家郁盈。」我真的從來沒想過爸爸會講這句話,因為他在我心中是很典型的異性戀男性,有父親高高在上的權威,也對同性戀有很多標籤,但這句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。
我身邊有些同志即便想要生小孩,仍會顧慮現在社會的不友善,擔心小孩成長過程會受到欺負,我自己的經驗是,台灣人很少會有直接衝突的場面,長期相處的人也會慢慢理解同志家庭與其他家庭沒有太多區別。
我有一個很溫暖的經驗,來自一位火鍋店老闆娘。我和太太從有小孩前就經常造訪一間火鍋店,老闆娘從來沒有過問我們的伴侶身份,第一次看到我們帶著小孩去的時候,也沒有太多表情,一切都非常自然,直到有次我單獨帶著小孩吃火鍋,老闆娘看到小孩黏著我,隨口說了一句:「小孩還是比較黏媽媽吼,比較不會黏那個...」場面一陣尷尬,當下我也沒有多作回應,但有趣的是,下一次我又單獨帶著小孩吃火鍋時,老闆娘像是頓悟了一般,直接對著小孩問「今天你另一個媽媽怎麼沒有來?」
在推動婚姻平權過程中,我們的感受可能是社會仍然不友善,但日常生活中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,同志家庭的現身說法,讓社會大眾更可以去認識,同志家庭和其他家庭沒有什麼不一樣。我認為想要有小孩的同志,還是可以勇敢地去實現夢想,不需要對自己的身份有所質疑。
完整收聽郁盈的故事:同志家庭Podcast【懷孕如革命,同志媽媽十次嘗試不放棄 ft.花花】